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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力量─桶餅在那裡﹖


2011/12/22



作者洪玉芬



   生命的層脈深厚,能挖掘至何層見底,無人知曉。但是,挖挖掘掘中,一股神祕的力量,衍生出沿途的風景,較之目的地‧更令人動容與著迷。
   《島嶼食事》讓我見識到這股巨大的神祕力量,自文字一路散開來。不禁想起曾在遙遠的東非國度─烏干達,茂盛蓊的熱帶雨林,簇擁著首都坎帕拉,初來乍到的忐忑,在當地友人招待至一家庭園式的中國餐館,一入內與友人、餐館主人,三人間展開的談話,不安的情緒漸消彌。
   現在,餐館主人的臉孔已記憶模糊,他宣稱「來自台灣」清晰的言語,卻深烙腦海中。友人說城裡中國餐館很多,這家是第一次來,主要是每次經過,花木扶疏,燈光溫暖瀉出,深感它會是一家很棒的餐館,今天因我的到來才有機會踏入。一反常態,天涯海角他鄉的中國餐館主人,大多來自大陸的某一城鎮;而這萍水相逢的鄉親,千里迢迢,以不辱故鄉之姿,「來自台灣」的自信神態,吸引來客上門。
   當下,除了與有榮焉之感,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想。
   直到今日,對照《島嶼食事》衍生的感覺,隱約明白:原來,普天下的道理是相通的。離家的孩子,無啥仗恃的本錢,懷抱的信仰,莫不是謀生能力的磨練與理想的堅持,兩者都來自這股的神秘力量。
   神秘力量,簡言之,是人世間不滅的情感傳遞與共鳴。不僅是來自食物的味蕾,應是食物背後更多更深層的東西。
   誰說不是?12歲離鄉的孩子-吳鈞堯,在他的「食遊金門」一句令人心頭哽咽的話─「我不能讓記憶走得太遠。我怕——,我怕我會走不回來。」
   較之華髮已生卻及之也溫的李錫奇大師夫婦,不也是這神秘力量的燃點者?!求序的傍晚,濕漉飄雨的天氣,一踏入畫家詩人的屋內,古月師母拿來一碗泡水的蚵仔乾說是為蚵仔乾飯料理準備。雖嗜吃鮮蚵卻不愛蚵仔乾特殊味道,瞬間,這道老爸愛吃的蚵仔乾飯竟也變得可親可喜起來。
   兩人滔滔不絕、各式的家鄉味,又力讚這本金門食物書寫有意義,因為大師的好友─逯耀東,生前念茲在茲就是要為金門書寫一本有歷史典故的飲食之書。
   逯耀東?大學殿堂就讀科系參考書籍冊中、莘莘學子們景仰的作者名字。小女子何德何能、歪打正著到一代史師之遺志。才學淺薄距離其偉大理想尚遠,只能揣摩到食物二字。
   說到興起,欲罷不能。大師與師母頻頻招呼我們留下晚餐,語氣之真摯,態度之熱誠,像極了早期剛來台時到金門親戚家作客的氣氛。
   朱振藩老師又何嘗不是素昧平生,首次電話線那頭金門的美食如數家珍,比金門人更像金門人,熱情澎湃。令人折服的是他流露一種寫作即生活的從容神態,並鼓勵我─繼續書寫,把心中的「氣」寫出來。這句話我懂,我牢牢的記取了。如果說,成就此書是眾志成願,大家辛苦的結晶,就個人而言,收穫比付出的還多。
   2005開始提筆寫作,是因為一趟返鄉之因緣。2009拙作《希望不滅》付梓,因而結識家鄉文友同好。初始天馬行空的計畫要書寫一本屬於島鄉特有的食物、三合院建築與地理、地形景觀三合一的文學故事。不知何故演變到後來書寫者的陣容愈龐大,內容唯剩食物一主題。
   文字剛進入編排成篇章的前夕,湊巧有個同學聚會,席間我羞澀的向大家透露此消息,笨拙的語調說不清楚,最後只剩這一句:「哎呀!反正我的意思是如果書出來,每個人都要買十本。」沒想到在座的石兆瑄同學與名嘴張啟楷先生各以一個可愛的數字為預購書之實際行動來支持我。可想而知,在接下來做書的個把月,不管夜深人靜,或周末假日,這兩人宛如巨大的影子,伴著我的文字稿,化成一股「士為知己死」的神祕力量,壯壯然的去奔赴任務。
   文字書寫,需要絕對的孤獨與清明;現實工作,油煙籠罩難以清心明目。文字理想,現實生活,時而兩相糾葛、撕扯我肉體凡身。
   所有煩憂,關於文字與生活的,枕邊細語,盡交與那人。那人,資深的金門女婿,熱愛金門的一草一木,經典的一句,是對著他台灣朋友同事說的:「原本是對芋頭沒多大好感,自從吃了烈嶼(小金門)的芋頭,從此就改觀………。」
   一道光自他頭上閃過,神祕力量,又產生。
   「妳做這事很有意義。不過要有系列的做,每人要劃分好題目不要重複,並且要交叉審稿,………」他熱切切的提出真知灼見。
   我,胸無大志立大事,只挑食的做摯愛事。所以這書無以規劃,也無審稿機制,作品的組合,有散文、詩歌、報導文學………。文體不一,風格迥異,像極了當年姐姐們民防自衛隊的臨時徵召訓練,草綠服裹著高矮胖瘦不齊的身軀,自然不矯作,但另有一番動人風景。
   夠了。我不在乎做這事的意義,我在乎的是他能挺我「不務正業」做這事的這個意義。嘻嘻,他似乎上當了。
   書出來了。熱騰騰的捧在手中,像一個母親看著癩痢頭的孩子,心中歡喜。隨即閃過一個念頭:「糟糕!不知呂坤和滿不滿意?」想著過去作書的日子,幾個同好很有梁山泊飲血同盟之俠氣,互為彼此的熱情所感召,到後來彷彿這書不為他人,為彼此的心意而努力,呂坤和是熱血者之一。一路走來,看著他一筆一畫為書本插圖,力求完美,假日不憩不休,共同並肩作戰。惜事與願違,印刷品與他的創意有出入,面對書本畫作與目睹他作畫的精神,總覺欠他個道歉。
   即便是書名的取決,也是經過眾人腦力的激盪,取名、票選,不厭其煩的程序。終於,翁翁的主題「島嶼‧食事」與王學敏的創意「金門人與金門菜」由林文義大哥拍板定案成「金門人金門菜」副題。
   鄉親們歡迎這書,是懷舊或鄉愁的抒解,或是遊子情感的投射,難解的神祕符碼隨文字流竄著。我與夥伴們義無反顧的在各場合扮演行銷人,把書火紅紅的往市場推去。兩個禮拜後,書本馬上再版,我也拎著行囊、黑手夥伴們提著工具箱一同去非洲做售後服務去了。
   在遍地赤土黃沙、電壓忽高忽的非洲廠房內,我仍惦記著書,像是掛念著遠方的孩子。一通溫暖的簡訊發自台北的夥伴:「玉芬,好好做生意,別分心……。」短短幾個字,發簡訊的那人至今仍不知道對當時工作中焦頭爛耳的我,是多麼大的安定作用。
   「什麼是桶餅?」「桶餅在那裡?」眾人頻頻這樣問著。
   新書發表會上,這股神祕的力量,隨著名不見經傳的桶餅捲浪,波濤洶湧,把會場的人潮衝浪似捲得高高的,………。
   因為,竹葉貢糖來了,小顆的金門花生來了,妙玲母親的炒麵茶來了,酒廠的高粱雞尾酒來了,林媽肴老師差他女兒帶桶餅來了,八達樓子旁的店家買芋泥餅送花生荖來了,縣長同學也來了,……。他們,全飄洋過海來了。金門鄉親們,也自各角落紛紛聚攏,人人是客人也是主人,熱氣騰騰,現場一干子台灣朋友驚嚇了─被這股從未看過的熱情。
   會場,花海繽紛。李大師的畫作,高掛主牆,自成姿態俯視、微笑著;翁翁展示歷年來關於島嶼藝文活動的海報,張張圖像,如老母親訴說著島嶼的過去點滴。有人形容這書是遊子們寫給家鄉的情書。情書,寫不完,這只是首封。正如文義大哥在聯合文學雜誌的文字「……多少年來,你所印象的島,事實上是親炙金門友朋的熟諳,你驚豔於他們以文學、藝術所呈現於台灣本島的大家風貌,如此凜冽、勇健而大器的深邃描摹屬於浯島的愛與思念,更多的,還是寄予島鄉的自信以及,鄉愁。」
   這些文字,彷彿是,被識破、偷窺到心事一種泫然欲泣的感動。這些文字,何嘗不是自己一向於摯愛書寫追求的桂冠。
   這種感動,就如《島嶼食事》的神祕力量,輕輕地被喚起,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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